咖啡海绵

凡尘逆风,俗世岂能尽如人。

【玉露】一捧雪

玄洲仙境,邝露在描一副丹青,这幅丹青她画了几千年,终是画不完全,画的是润玉的背影,这是她的喜也是她的悲,跟以往一样,她描了几笔,无奈地放下了。此时扬起了一阵风,羽扇般吹起了满树梨花,花瓣落了些许在画卷上。邝露没有饮酒,偏生了醉意,她看着漫天花雨翻飞,如她寥落的心意,如潮浪般来回千万次,尽数在风中化成了唏嘘。

她与他,看遍花开花落,看遍烈日密云,却未曾真正并肩而立。

再过几日,就是自己大婚的日子。

如果这是定局,不知下文将会如何写。

......

后来璇玑宫里也有一副丹青,是一个白衣的仙君的背影,他望着远处梨花树下正在描画的青衣仙子。

当时的每一朵梨花都见到了。...

我去年还没开始动笔的时候,大概10月份写过这个超短篇,现在把它补成一个小故事。结局BE ,慎入。

正文

玄洲仙境,有一片梨花林,春日时节,这梨花一簇簇一层层,像云缎一般铺就,洁白如万倾雪,春风如羽扇拂过,带起漫天花雨。

 

邝露在描一副丹青,这幅丹青她画了几千年,终是画不完全,画的是润玉的背影,这是她的喜也是她的悲,跟以往一样,她描了几笔,无奈地放下了。随风而落的花瓣落了些许在画卷上。

 

润玉正立在她的不远处,一身白衣暗纹常服,暖风带起了他的衣袍,粉色的发带也随着花瓣飘飞。

 

他愣愣看了她一会儿,她在描画,微蹙着眉,时而咬着唇,最后还是落不下笔。又见她抬头看着漫天雪白,不知是谁叹了口气。

 

魇兽是跟着润玉一道来的,它走到邝露跟前,咬了咬她的裙角,邝露这才回神,抚了抚魇兽额头,魇兽拿头蹭蹭邝露,她俯下身去抱它。

 

邝露见一抹白影立在魇兽身后,急忙起身欲行礼,润玉抬手将她扶住。

 

“这里只有你我二人,不必拘礼。”

 

“是。”邝露起身,微微低头,双手叠在一处,退到他身边。

 

他走近石案,这是刚刚邝露在描的丹青,邝露想遮掩却也来不及了。润玉瞥了一眼,眼里平静如波。

 

“邝露,过几日就是你大婚,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润玉轻抚魇兽的角。

 

“谢陛下关心,一切都好。”邝露恭恭敬敬答复他。

 

润玉侧过身子,又见邝露肩上有梨花花瓣,想抬手,却终究停了下来。

 

“邝露,此番你远嫁西海,本座赠你一件礼物,权当给你添作妆奁。”话语间,润玉唤出一把冰刃。

 

邝露认得,这是润玉早年的配剑,一柄水系神兵。

 

“邝露,本座与你识于微时,今终见你觅得良缘,本座也替你高兴。”顷刻间,润玉将它幻化成人鱼泪,“这人鱼泪跟随本座多年,现赠予你,若遇到难处,它自会护你周全。”

 

邝露接过人鱼泪,这手珠于他意义何在,她当然清楚,一时说不出话,好一会才抬眼看他。他的眼里辨不清神色,邝露一时失神,竟忘了谢恩。

 

润玉也不怪罪,又踱步至桌案处,这是邝露多年来的秘密,此刻摊在润玉面前,他不会去戳穿她。

 

“邝露,你这半幅残卷可否赠予本座?”

 

“陛下?”

 

“本座见你不擅丹青,就让本座替你画全它罢。”润玉兀自收起了画卷,藏于袖中。

 

邝露见他拿了画,罢了,他从来都是知道的,如今有人愿意各写下文,或甜或苦,总比没有答案要好。

 

“陛下,臣大婚那日,陛下会来吗?”

 

“你希望本座去吗?”

 

“当年的红曲甘露,陛下都没来得及喝一口,臣自然是希望陛下能来。”

 

红曲甘露,千年往事,历历在目。

 

“本座自当来。”

 

“陛下,保重。”

 

润玉转身离去的脚步微微一怔,回过头:“邝露,你也是。”

 

邝露握了握人鱼泪,也不答他话,只是点点头,秋水含波,似乎要迷了眼睛,答应嫁人也是她愿意的。

 

“邝露,若你过得不好,人鱼泪自会带你来找我。“润玉停了两步又回头跟她说,“它知道我在哪里。”

 

邝露没有饮酒,润玉这话偏让她生了醉意,她凝望着润玉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
她即将为人妇,新郎俊貌堂堂,对她亦是情有独钟。两人有一世尘缘,如今再聚也算得上佳话,她也期许能和未来夫君鹣鲽情深,比翼齐飞,或许这也是润玉对她的期望。

 

此刻漫天花雨翻飞,如她点点寥落的心意,如潮浪般来回千万次,尽数在风中化成了唏嘘。

 

 

二、

正值人间四月,天地一片芳菲颜色,今日是西海水君三皇子祈元君同九重天的上元仙子大婚。天帝在太巳府的嫁妆上又足足添了一倍有余,又命月下仙人亲领十六匹麒麟兽送嫁,持天帝诏书大封西海水晶宫,随嫁的千斛明珠映得西海光华万丈,熠熠生辉。

 

婚宴广邀六界仙友观礼,众仙家见西海得如此天恩,其中缘由皆要仰赖新进门的上元仙子。婚嫁从的是人间的习俗,算是全了这两人在人间历劫时的一段缘。邝露头戴金花八宝凤冠,发端尾处髻戴了一只冰玉簪。上身披云霞五彩帔肩,下着七宝罗裙,裙摆处缀满珍珠,挪步间带起阵阵光环,婀娜多姿,更映衬得新娘亭亭玉立、明艳端庄。

 

她没有戴红盖头,有人还没到,她不想遮盖头。

 

新郎祈元君真身是一尾青龙,下凡历劫时与邝露有过一段尘缘,身死神归之时,便立刻去太巳府求亲,此时邝露正为那缕尘缘神伤,祈元君为人诚恳,对邝露亦是一心一意。太巳仙人也劝邝露,如今陛下一心修道,已经不能有情,你又何必在执着于他呢。

 

天涯有路寻知己,此地无方觅故人。

 

对邝露而言,润玉的愿望也是她的愿望。千万年来,她头一次松了口。

 

流光飞舞中,那些时光,那些心意,愈行愈远,模糊的背影终将跌入荒芜。

 

吉时到,新人行了礼,祈元君握着邝露的手在席间落座,邝露朝着夫君报之一笑,一双秋水融了点点暖意,却总是不经意看别处。水晶宫宾客云集,槲光交错,推杯换盏,奉出的佳酿惹得众仙微醺,大殿后似有响动,像是有晚到的宾客。

 

仙家们纵是喝的再糊涂,天帝毕竟还是认得的,虽是身在喜宴,但规矩坏不得,一排排皆跪下行礼。

 

天帝一身常服,只一人前来。

 

”本座今日只来喝喜酒,众卿不必多礼。“

 

邝露见来人,携了夫君行礼,一颗心似要跳了出来,他终究还是来了。

 

天帝扶起邝露夫妇,看了新郎一眼,又去看邝露,又见她一身大红喜服,算起来这千万年来见她穿这红色只有两次。

 

”恭喜。“

”谢陛下。“西海皇子作揖回礼,”本想等婚礼结束后回九重天叩谢陛下,如今陛下到访,我西海上下感念陛下恩德。“

 

”本座今日以邝露旧友身份参加喜宴,祈元君不必多礼。“微笑间天帝又同邝露说,”邝露,你这从的是人间习俗,为何不见你遮上红盖头?”

 

月下仙人一早就见大侄子来了,又问起这红盖头,这小露珠等的怕就是他,如今大侄子到了,既是人间婚俗这盖头是免不了还要盖上,等新郎用秤杆挑开才算圆满。

 

天帝从月下仙人手里接过红盖头,邝露垂了眼眸,由天帝替自己把盖头盖上。

 

”邝露,本座祝你夫妻二人琴瑟和鸣,鸿案相庄。“他自执起邝露的手交给祈元君。

 

邝露微微欠了欠身,算是回礼,又在夫君耳畔低语了几句。

 

祈元君点点头,化出一壶酒。

 

”陛下,这是邝露亲酿的红曲甘露,请陛下喝一盏。“

 

润玉接过,甜白釉酒瓶里的是千万年前的滋味,滴滴皆是邝露的心意。现如今,她这壶佳酿有人愿意细品,这是好事。

 

润玉被月下仙人拉着入了座,众仙皆喝的昏昏沉沉,他酒量一向不好,喝了几杯便有了醉意,醉眼迷蒙中他见祈元君领着邝露离了席。

 

邝露攥着夫君的手走向后庭,这一步步又像踏着千山万水,像是在这千岩万转里,终在不经意间生出一枝桃花,引了她的路。

 

身后的万千年景色,却只能留在回忆里,回忆里的人立在那里对她说,珍重。

 

三、

九重天上,千年来,天帝又回到了一个人的日子,只有一只小兽还伴着他,还有夜晚的漫天星海和虹桥仍在原处。

 

今日是太巳仙人大寿,邝露会和夫君一同回九重天贺寿,还会带着他们的孩子。润玉在七政店批奏折,执笔的时候,却挂念起千年来给他研磨的那抹青衣仙子。

 

她的孩子有几分像她?

 

有仙侍通报,西海太子妃求见陛下。

 

太子妃?天帝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。

 

西海太子妃原是璇玑宫的上元仙子。

 

这个称呼陌生又熟悉,天帝缓缓搁了笔,宣上元仙子。

 

邝露一身水蓝衣衫,立在大殿中间,如果不是她身边有一个小女孩,他几乎要觉得这千年不过只是一场梦,什么都没变。

 

邝露盈盈一拜,小姑娘并不懂什么是天帝,只问娘亲,这是谁?她摸摸她的头,示意她别说话。

 

润玉走下来,邝露比千年前略丰满了些,眼里闪着柔光。

 

他看着孩子好奇的向他看,这孩子同邝露很像,”你叫什么名字?”

 

“陛下。”她轻轻叫着他,“这是小女阿宁。”

 

小女孩问他:“你可是九重天和星星下棋的神仙?”

 

“这是你母亲告诉你的?”

 

“母亲同我说起过,那个和星星下棋的神仙就是你这个样子的,听说你还有一座彩虹桥。”

 

“宁儿,这是陛下,快叫陛下。“

 

润玉摆摆手,无妨。

 

“邝露,别来无恙。”

 

“陛下,臣都好,不知陛下是否安好?”

 

“本座一切都好。”

 

千年未见,只有这寥寥寒暄,字字又如千斤。

 

时光流转,纵有千般纷扰,终此掩于岁月,一抬头,夜已近阑珊。

 

邝露领着孩子出了大殿,似有人喊她,她站定,又回了头,远处的人端坐在正殿最高处。

 

宁儿见邝露停下抬头看她:“母亲,怎么了?”

 

“无事,我们快些回去看你父亲酒醒了没有。”她揉揉她的脑袋,水蓝色衣裙在暮色中逐渐消失。

 

玄洲的梨花又开了。

四、

光阴如水,岁月如莲,沧海桑田,星辰变幻,各安天涯。

 
  或是朝看水东流,复而暮看日西沉,千万年便这样过去,邝露再无单独见过润玉,只在九重天的聚会中远远看过他,他稳稳端坐在殿堂高处,无悲无喜,但知他安好便是佳音。

 

这千万年天帝修习大道,邝露只愿他得偿所愿。

 

“邝露,我要走了。特来跟你告别一声。”眼前的润玉一身白衣,俊秀挺拔,还是她熟悉的少年模样。

“殿下,你要去哪里?”

“六界四海皆可为家,邝露,我一生友人不多,你伴我最久,我走之后,你只管安心,莫要寻我。”

邝露见润玉的脸越来越模糊,身影也越来越远,想伸手去抓,却扑了空,周身漫起大雾,她在唤他,殿下,殿下。

”邝露,邝露。“

邝露听人叫她,是祈元君,她从梦里幽幽醒转,千万年,润玉并不曾入她梦中。祈元君抱着她,她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。

九重天传来钟声,二人对望一眼,皆是大惊,丧钟,这是丧钟。

天帝崩逝,消息即刻就到,邝露不是不知道当年润玉为救水神耗了一半的天命仙寿,可消息传来,她原以为她会大哭,却只是抓着被子,胸口处似有撕裂一般疼痛,只干嚎了一声,便昏了过去。

祈元君抱着悲伤过度的邝露,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同先天帝识于微时,早在先天帝还是夜神之时就投入他帐下,又一路伴先天帝夺嫡,后又随他多时,从前她的岁月他来不及参与,这是他的遗憾,六界向来有些他俩的传闻,但他深知邝露为人,她与天帝这当中情义也非一般男女之情,他向来豁达,并不曾放在心上。

等邝露再次醒来,西海上下皆换了丧服,邝露知道这不再是梦,祈元君差人来让邝露收拾停当便一起上九重天。

邝露点头让人出去,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,坐在案前取下簪环,换了素服,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想到润玉之前元神入梦同她道别,心中悲痛,可怎么也哭不出来,这时手腕处人鱼泪隐约有异动,脱出手腕,在她身边卷起一股漩涡,漩涡越来越大,似乎要吧她吸进去,她想起之前润玉跟她说过,人鱼泪知道他在哪里,她寻他心切,想来还能找到他一缕神识,或还有一丝希望,当初水神也复活过二殿下,她尚未来得及细想,急急跳进漩涡。

邝露身在其中并不能辩方向,只听到耳边轰鸣作响,直冲而上。一阵眩晕,邝露在璇玑宫醒来,魇兽伏在她边上,见她醒来,飞扑上去,呜呜鸣叫。

天帝登位后不久已不在璇玑宫就寝,璇玑宫便从那时空了出来,但室内摆设还是当初的样子,邝露来不及安慰魇兽,只告诉它,她来寻润玉元神,或者还有一丝希望,魇兽撤开她的怀抱,直愣愣盯着她看,邝露似乎觉得魇兽有话要告诉她,正要问时,魇兽转头朝书架处奔去,用力撞了书架,掉下来一副画,卷轴摊开,腾起满室的龙涎香,邝露知道,这是润玉身上的味道。她急急飞奔过去,却见那副画是之前自己画的半幅残卷,上面还有一个白衣男子的背影,发带掠过花雨翻飞,他在望着远处伏在案前画画的青衣仙子,梨花吹了满天,是润玉全了这幅画。

魇兽吐出一个梦珠,一个所见梦,天帝正在描一副丹青,他画了一个白衣仙君在看远处作画的青衣仙子,看了颇久,又从怀里拿出一片逆鳞,化成齑粉碾在墨里,那些梨花就是用沾了逆鳞的水墨所画,怪不得画中有龙涎香的味道。

成画之时,天帝已然有些乏累,握笔的手隐约有些发颤,这是他弥留之际所画。

邝露抱着那副画,捂在胸口,她第一次哭了出来,积蓄多时的泪水从心底深处滚涌上来,瞬间润湿了面庞,她咬着唇,泪眼观画,这画千万年才画好,画里有她的魂,也有他的骨,他终是入了她的画,每一朵梨花都看见了,魇兽垂着头,咬着她的裙子,呜呜而泣。

魇兽,他在哪里?

邝露当然明白,人鱼泪追逐的神识是这幅画里润玉留在世上最后的见证,他已身归天地。

五、

邝露抱着画走了很多地方,布星台,落星潭,彩虹桥,她年少时珍贵的回忆都在这里,从此六界四海,这些过往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。

她来到玄州仙境,却见满树梨花开了,依稀中见一抹白衣立在树下,她拨开梨花树枝,那人却不见踪影。

此时腕间人鱼泪又有响动,她抬腕,却见人鱼泪粒粒化为星屑,她来不及,只好伸手胡乱抓了一把,碎屑触手冰凉却又散无踪影。

 

连人鱼泪也跟着他走了,她紧紧将画抱在怀里,她只有这副画了。

她想起梦中润玉跟她说,不要找他,六界四海皆可为家。她呆立片刻,梨花花瓣一片片落在她的发上,她的肩头,她瞬时明了。

天帝修道多年,他既可见众生,众生也可见他,六界里都是他,从此千山万水是他,春夏秋冬也是他,风雷雨电、潮起潮落都是他。

从此她经过的每一寸土地,见过的每一处风景都会有他的陪伴。

连这里每一朵梨花花瓣都是他,他活在我眼中,我心里。

你幻成什么模样,我依旧认识你。

“邝露,原来你在这里。”祈元君来寻她。

她擦擦眼泪,回首望他。

“这是什么?”祈元君指着她怀里的画轴问她。

“这是我年少时画的画。”邝露环顾了四周的梨花,“走吧。”

他拉着她的手消失在梨花深处,她留了最后一眼在那些梨花上,风过处,似有千年记忆刻在每朵花中,落了土,沾了尘,也归在这天地间。

一树梨花一捧雪,有人从来都记得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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